眼看著北齊民眾群情義憤,若是這樣一路灰頭土臉去往皇宮,實在太沒臉了,範閑語帶嘲諷地對沈重道了聲“好手段”,便讓高達到後麵的車上幫自己取下了一個長條布卷,他接在手中後,吩咐王啟年將車駕穩,便飛身上了車頂,將布卷解開隨手一扔,裏麵的飛龍軍旗便獵獵飄揚在了空中。他將旗子往車頂上一插,右手穩穩握住,便衝著兩旁的人群高聲喊道,這麵旗幟就是慶國邊軍第七營-的戰旗,也是邊疆一戰中,第一麵插在北齊國土的軍旗,如今,這軍旗還要進入齊國的皇宮,誰若不服,盡可上來,將自己擊落車頂,斬斷旗杆。說完,他又向高達借了一把長刀,英姿颯颯地站在車頂,大有俾睨眾生之態。
這番話徹底激怒了齊國子民,眾人紛紛吵嚷著要殺了範閑,沈重有些幸災樂禍地表現,這是犯了眾怒,範閑卻毫不在意。不多時,人群中飛出一人,自稱是禦林軍虎嘯營-的趙哲林,他躍上車頂,舉刀直襲範閑,卻被範閑一招擊落。隨後,又有一人不聲不響跳上車頂,同樣在頃刻間被打落車下。
馬車行進間,兩旁的人自動讓開道路,前麵閃出一個人影,正是程巨樹的師父——何道人。範閑得知他的來曆後,便知他是來為徒弟報仇的,當下也不客氣,便與飛身而上的他,站在一處。程巨樹已是八品,他的師父武力如何,可想而知。但範閑依舊在十幾招後,輕鬆將他擊敗。何道人還想上前,沈重向手下人一使眼色,一隊錦衣衛上前攔住了他。
沈重提醒範閑,眼看就要進皇宮了,他再這般挑釁便不合適了。範閑聞言,當即從善如流地抱著軍旗,隨手卷起,又跳到了車前坐下。沈重進宮去稟報了,高達驚喜地湊上來,恭賀範閑晉升九品,卻察覺範閑咳出了一絲鮮血,馬上大驚。範閑告訴他,自己練的是強橫真氣,一路上與上杉虎及海棠朵朵數番交手,又有突破,若論真氣純度,可與九品高手一戰,掌控細微卻極為不足,所以自己才站在車頂上插旗,為的就是避開那些北齊高手的招式身法,隻與他們拚真氣,一定水平上來說,自己這是取了一個巧,可要是再打下去,自己真不是何道人對手,也多虧沈重不敢讓自己這個慶國正使在眾目睽睽下真的出事,及時攔住了何道人,否則,後果難料。
街上這一幕,早被人報進了皇宮,大殿上,一名大臣正大方激昂地向北齊小皇帝進言,要他下旨斥責範閑,小皇帝卻緘默不語。正在這位進言...的大臣驚愕之時,一名小太監匆匆跑進來,呈上了邊疆急報,稱南慶大軍前壓三十裏,就停在邊疆線上了,眾臣聞言,馬上慌了手腳。
這麼大的手筆,自然是是出自慶帝之手,他計算著日期,範閑應該快到北齊皇宮了,這才下了這道旨意,意在為範閑撐腰。陳萍萍知道,慶帝這是擔憂,以範閑,的性子會惹出什麼亂子,這才給齊國一個警告。
沈重進宮稟報過後,便帶著範閑三人進了宮,走到大殿門口,侍衛卻攔住了王啟年和高達,沈重解釋稱,皇帝陛下隻召見範閑一人。範閑聞言,便接過王啟年手中捧著的國書,隨著他進了大殿。向齊國皇帝行禮遞上國書後,範閑還想著,這位小皇帝會問哪些軍政要事,自己要怎麼回答,哪知齊皇開口的第一句話,問,的竟是範閑的書寫到第幾章了。範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,一時愣怔,群臣也交頭接耳,議論紛紛,齊皇見狀,也知道自己失了儀,當即宣布退朝,卻獨將範閑留了下來。
齊皇首先向簾後聽政的太後施禮告罪,稱自己是見到了詩神範閑,心中喜悅,一時失了禮數。太後聞言,姍姍自珠簾後麵走了出來,後麵跟著的,赫然就是聖女海棠朵朵。
齊皇表現要和範閑隨意在宮中走走,談談詩文,太後也要跟著一塊去,齊皇連忙婉拒,兩人言來語去,暗藏機鋒,最後還是太後退了一步,讓齊皇的小師姑——也就是海棠朵朵陪他們一同遊玩,自己帶人回宮去了。
齊皇帶著範閑和海棠朵朵一起去了禦花園,範閑跟在後麵,惡作劇地作勢要踩他的拖地長衣,海棠朵朵在一邊目不斜視,心中卻暗自腹誹。一行人最終進了一座亭子,齊皇請範閑坐下,親自為他斟了茶,與他閑聊起來,範閑十分敷衍。齊皇也不惱,稱小師姑說他無賴,自己還不信,現在一看,果真如此。範閑假裝糊塗,表現自己與聖女第一次相見,並未曾打過交道,齊皇再三詢問,他就是不認可,齊皇便說出了慶國石林內那一戰-的細情。範閑聞言大驚,這才知道,海棠朵朵明麵上是太後...的近臣,但實際上是皇帝的人,他不禁擔憂,小皇帝將這麼大的秘密告訴自己,會不會殺人滅口。
齊皇表現,自己想要與他合作,讓他協助除掉效忠太後的權臣沈重,這樣他也能早日接回言冰雲,完成使命。範閑哪裏會輕易上套,自己幫他殺了人,最後落個謀殺他國重臣之罪,別說言冰雲了,連自己都沒方法活著回到慶國,這樣賠本-的買賣,他自然不會幹。齊皇也不急,隻是笑稱,沈重絕不會輕易讓他將言冰雲接走,一定會想方法,盡量拖延時間。範閑卻不相信,沈重能有什麼理由,讓自己這個他國使臣久長羈留異國,因此,他很幹脆地告辭齊皇出宮了。
對於皇帝零丁召見範閑一事,沈重十分擔憂,太後卻覺得,有海棠朵朵在,兩人說不了什麼秘密,沈重這才放下了心。他又將自己察覺太後身邊那個老嬤嬤被皇帝收買,便將其一刀殺死...的事稟報了太後,著實表了一番忠心,太後聽了十分心中意足。
範閑出宮後,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,沈重告訴他,太後壽辰在即,慶帝已經準許,讓範閑留在齊國,為太後賀壽,因此,一時還不能離開。範閑這才真正體會到了,讓陳萍萍和費介都頗為忌憚的沈重,是有多災對於。他提出,要將言冰雲先接回使團,沈重卻說,自己還有些話要問他,範閑又表現想見見他,沈重卻是一口準許,卻說手續繁瑣,要耐心期待。範閑見對方滑不留手,心中忍不住憤慨,可無論他說什麼,沈重都一不急二不躁,從容應對,範閑感到有些無力。
回到使團下榻的驛館門口,範閑遠遠就見一群人,在門口吵吵嚷嚷,還紛紛將武器扔到了地上,堆得像一座小山一樣。範閑不明就裏,沈重幸災樂禍地告訴他,這是北齊的風俗,扔刀於腳下,就是邀請使團武道決鬥,因為範閑單刀護旗已經在上京四周傳開,想要與他決鬥-的人,正在陸續趕來,說完笑著離開了。
範閑自然不會認慫,但他也不會讓沈重用這種車輪戰來拖住自己,他當即叫過高達,將這個重任交給了他。高達可算能過一把打鬥癮了,不覺興奮不已,他看著門口排隊等著過招的數百號人,眼裏閃爍著異樣-的光彩。
範閑乘隙脫身,帶著王啟年去了眺望客棧,找到了自己此前安置在這裏的郭保坤,讓他去街頭巷尾探聽錦衣衛大牢的地址。郭保坤再次確認了,事成之後,自己,的父親就能脫離牢獄之災,當即二話不說就走了出去。客棧外麵早就被沈重安排下了人手,郭保坤一出來,就被人跟蹤了,他們,的行蹤,也都被申報給了沈重。
南慶國都,太平別院內,被慶帝召來陪自己釣魚的範建,擔憂範閑羈留上京城遭遇危險,憂心不已,麵上愁雲一片,慶帝和一旁的陳萍萍,則雲淡風輕。仨人坐了半天,卻連一條魚都沒釣著,慶帝稱,這湖裏本就沒魚,他們隻不外在此追憶往昔。這話一出,三人不禁都想起了二十年前,他們也是這般坐在這裏釣魚,身邊那個巧笑倩兮的女子,穿梭往來,笑語晏晏地給他們嘴裏塞零食的情景。範建實在忍不住了,再次問起慶帝,為什麼要將範閑留在危險重重的敵國京都。慶帝問他們,範閑身上有什麼不足,範建說他性子太跳脫了,陳萍萍則說是太重情,慶帝搖頭道,這些都不是,而是太順風順水了,不將他置於死地爾後生,怎麼能當第一權臣,這次就是要讓他在敵國受受磨煉,給他最後的考驗。範建聞言,雖然覺得有理,可還是認為太冒險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