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被推為綱總會幹事,秦日朗便提出新任陸知縣已經到了富井,我等應該代表鹽商們去拜會拜會。對此,自認見過世麵,又在成都與大官僚們有過往來的王正雲雖有些牽強,但出於鹽商會成立伊始,“大局”為重,仍準許下來,隻不外學著趙八爺的口氣奚弄了一句“此事重大,要不要找柳青商量商量……”秦日朗一笑不予理睬。於是,二人遂以“綱總”柳青的名義,招呼其他幹事一同前去拜會新來的“父母官”。 不虞,當秦、王、李、梅、趙、張六綱目總會幹事一同乘轎,帶上各種見麵禮,重振旗鼓地前往縣衙拜會陸璣時,卻吃了閉門羹。 他們哪知道,新上任的縣太爺從到任,的第一天晚上開始,就一刻一直地調看前任知縣賈大人審過,的案子。一夜過後,見積案中有如此之多的糊塗官司,且多半都與巨細鹽商或“鹽”字有關,陸璣正坐在縣衙大堂裏怒火中燒。陳師爺小心勸道:巨細官司,一旦與鹽沾上了邊,就再沒個是非……陸大人初來乍到,應當從長計議……眼下富井鹽商會除“綱總”外,六大幹事全都等在縣衙大門外頭等著拜會新上任的父母官呢…… 什麼“鹽商會”什麼“綱總”,陸璣根本聽不進去,一概決然毅然不睬。 王正雲極好麵子,聽說陸璣竟然無視鹽商會,特別是無視他們這些有頭有臉的“綱總會幹事”,於是,在衙門口外忿忿不屈,索性連轎子也不上,大罵陸璣不識抬舉。 秦日朗卻憂心忡忡,回抵家中對妙紅道:新來-的這位陸大人遲早要拿我等大戶鹽商開刀。火上澆油之人,正是王老爺啊! 王家。雪琴正向王太太哭訴王老爺在她眼皮底下將其妹妹雪雁占有。雪雁分歧於一般丫環,怎麼能睡過就算完事呢?一向吃齋念佛的王太太見“生米已然煮成熟飯”也是毫無方法。先埋怨一通雪琴,說她的肚子不爭氣,然後才準許對王正雲說說,將雪雁納為三房…… 富井,李友堂剛與趙八爺合夥,半是客氣,半是不放心,整日與趙八爺一起忙活生意,很少躺在房裏吸大煙,不覺之中,臉色也好看了許多。見老爺重振精神,李太太暗自歡喜。陪著柳青閑聊時,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柳青說:老爺就像吃了還春藥似-的。往後你多陪陪老爺,真懷個孩子也說不定呢!柳青聽了這話,即不頷首,也不搖頭,一張清秀的臉上毫無臉色,讓人琢磨不透…… 榮井。為使生意做出些名堂,重林正謀劃著如何去賣“縮水布”。一天,無意之中聽一位來買布的說:榮井一個小戶鹽商好不容易花六年時間鑿下一口井,幾乎要見鹵水了,結果卡了鑽。花錢請很多人來修,都撈不上鑽頭來,小戶鹽商因為這口井早已傾家蕩產,且欠了很多錢,無力再去請人,竟上吊自殺了…… 這天夜裏,重林再也睡不著,起身在屋裏轉來轉去,最後乘著夜色,獨自一人出門而去……直到次日天光大亮,才見重林兩眼通紅地回來,不管孫年老也好,或是孫大嫂,宋老板、宋四娘,誰問他昨晚去哪了,都一概不答,讓人好生奇怪…… “富井鹽商會”成立後沒幾天,王家的扇子壩井場上傳來喜訊:說地底下鑽出的泥土含鹽越來越重,估量用不了多久,就會打出鹽鹵了…… 新鑿的鹽井出鹵水,是投資鑿井的鹽商最盼望的事。既是一種習俗,更為討個吉利,鹽井正式出鹵水,或簡單或盛大,都得辦個喜慶儀式。更何況是“寶地”扇子壩鑽出鹵水,更得好好慶賀。高興之餘,王正雲吩咐盤管家等人到井場張羅,披紅掛彩、搭設香棚、備下巨細“彩頭”、給各方賓客下帖子、預訂酒席…… 吩咐完扇子壩...的事,王正雲一高興又想起雪雁……自從被老爺占有後,生性柔弱的雪雁隻有順從王正雲了,兩人正在親熱,姐姐雪琴聽說扇子壩出了鹵水,從太太那兒“特意”趕來向王正雲報喜。結果,老爺的好事被她打擾,盡管雪琴在尷尬之中盡可能地把“喜事”說得天花亂墜,王正雲卻十分冷淡,氣哼哼地從屋裏出來……雪琴追上來,即可憐又討好地對王正雲說:老爺先忙吧,晚上再讓雪雁好好陪您……聽了這話,王正雲一愣! 送走了老爺,雪琴馬上對妹妹沒了好臉:有本領,趁老爺...的新奇勁兒,快點懷上個王家四少爺!別跟你姐似的,一天到晚清鍋冷灶,誰也欠妥回事!聽姐姐如此一說,衣衫不整,的雪雁竟流下淚來…… 一番張羅後,扇子壩打井工地披紅掛彩,秦日朗不計較以前與王正雲爭奪過扇子壩的事,以“鹽商會”綱總柳青之名,讓富井鄉紳、田主、鹽商、票號老板都到扇子壩來為王家助興,王家那些打井的工匠也不像往常那般邋遢,頭上腰間都纏上了紅綢帶以示喜慶。十裏八鄉來看熱鬧的鄉親更是從四下趕來,將井架周圍裏三層外三層密不透風地圍住。 在“綱總會”幹事們的強烈要求下,李友堂不得不從家裏請出了“綱總”柳青,這是柳青自擔負“綱總”以來第一次在公眾麵前亮相,簇新的雙排琵琶襟金絲鎖邊對襟小襖加上黑靴裝,一身裝扮從頭到腳全是各位“綱總會幹事”掏出銀子特意給“綱總”置辦下的,趙八爺嘻嘻哈哈地挑了梅貞卿的旁邊坐下,彼有感慨地說:梅老爺,還記得我趙某說過的話吧,我等當了幹事,卻要協助裝扮別人家的媳婦,哈哈哈,真是妙弗成勝數言呀…… 等柳青的大轎穩穩地從扇子壩下麵抬上來-的時候,眾人神情激動,都爭著想目睹綱總風采,有些中小鹽商竟然激動地跪下要給“綱總”磕頭…… 王正雲此時正與秦日朗等富井顯要在香棚下並肩而站迎接“綱總”,見到這番排場,王正雲不由地激動起來,由衷感慨道:還是秦老爺想的遠,有手段。富井鹽商能如此協手同心,要不是親眼所見,王某真不敢相信呀…… 等停了轎,柳青還沒從轎上下來,王正雲已義無反顧第一個迎上前去,拱手在柳青轎旁恭尊敬敬說道:扇子壩井主王正雲攜富井民眾在此恭候綱總。 柳青將轎簾掀開一條小縫,小聲說:王老爺,這麼大...的陣式,我一個女流可沒見過,要不,就別讓我下轎了…… 王正雲越發恭尊敬敬地:綱總弗成勝數,眾人敬你是討個大吉大利!有王正雲等在此護駕,綱總盡管放心! 王正雲和柳青聊起來沒完,急壞了秦日朗身邊站著-的李友堂,秦日朗一笑,便揮手高聲喊到:請井神傳人,富井鹽商會綱總下轎…… 一時間,朝天衝和鞭炮一齊點燒,炸得滿天硝煙布滿,嚇得柳青雙手捂著耳朵緊閉兩眼……正在人們歡呼之時,一個鹽商上氣不接下氣地從人群中一頭闖了進來,在鞭炮和硝煙中歇斯底裏地喊道:石達開要打進四川啦……石達開要打進四川啦…… 聽說石達開要入川,鹽商們頭上像炸開一個響雷,驚得目瞪口呆,那位來報信的鹽商瘋了一樣在人群中不管掉臂曲直地亂喊亂竄,眾人愣了片刻,遂“嗡”...的一聲作鳥獸散,柳青在鞭炮聲中捂著耳朵什麼也沒聽見,直到李友堂衝上來掀開轎簾要拽她回家…… 秦家。消息很快獲得確認:一直在雲南一帶活動...的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已直逼川滇界限,與雲南起事的順天王李永和、蘭大順聯盟,準備進軍四川。選中的路線,正是川南的富井等地! 王家。盤管家也探聽到消息匆匆趕回:為阻止石達開入川,大隊清兵調往川滇界限,官府借機正向各地鹽商灘派軍餉,馬上就到富井了。王正雲聽罷,鐵青著臉哼了一聲:等攤派到王某頭上時,我自然會交出銀子來!可我心裏再清楚不外的是那幫官吏和綠營軍了,一旦開戰,吃敗仗的十有八九就是他們,根本靠不住!官府啥時候會找到我王家門上來呀?盤管家:也就是這一兩天了吧?王正雲:那好,把銀子備下來候著,到時候,我到要看看那個叫陸璣...的見不見我…… 李家。董管家聽說:石達開入川,李、蘭義軍與其呼應,部隊迅速擴大,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……不單如此,義軍還放出話來,說鹽商一向勾結官府,提供銀兩攻打太平軍,一旦入川,見鹽井就毀,見鹽商就殺。富井的鹽商們都擔憂昔時淮鹽慘遭劫難之事在富井重演,到那時不僅井毀家亡,連性命也難保住,所以有些怯弱...的鹽商已經連夜開始逃出富井了。 正說著趙八爺來到李家,突然提出要隻身一人到犍樂去談一筆買賣。 李友堂嘿嘿笑著:談買賣去?趙八爺不會是想溜吧? 趙八爺搖頭:我來,是想在臨行前給李老爺先吃一顆“定心丸”。 李友堂:給我吃定心丸? 趙八爺高深莫測地從懷中掏出一份事先準備好,的契約:不知李老爺可曾想過,你我兩家自合夥以來,建了那麼多井場鹽廠,此次若毀於戰火,待修複井廠時,所需銀兩絕非小數……李老爺別怕,到那時,這筆線要是一概由趙某出,你看怎麼樣? 李友堂:你出? 見李友堂猶豫所在了頭,趙八爺又說:可要是躲過這場戰火,井場完好無損呢,到那時,趙某可就要在原來兩家契約之上再增加獲利半成了,不知李老爺覺得如何? 井、廠一旦被毀,少說也得十來萬兩銀子。若平安無事,李家不外出一千來兩銀子,這不是明擺著替李家解憂嗎?李友堂感動之餘,心有餘悸地問趙八爺為何突然要簽這種契約? 趙八爺不屑地一笑:友堂兄,難道說你忘了,我趙某可是從楊州來的,什麼世麵沒見過,別聽那些傳言,義軍根本打不到富井。 趙八爺如此一說,李友堂再不疑心,毫不設防地在契約上畫押。待趙八爺匆匆走後,李友堂將柳青叫來,把契約鄭重交她收好:將來李家十有八九要靠你了!雖說重林是個不孝之子,但究竟是我李家傳宗接代的血脈,這麼大-的家產,我總不克不及帶進棺材吧?如果我死於這次戰亂,等重林返祖歸宗回到富井的那天,你就把這個家,還有這些契約都交給他…… 話說到這份上,柳青隻得牽強準許,將那契約細心收好。 這家那家,富井鹽商之中,心裏最不安的當屬梅貞卿家。自“川鹽濟楚”以來,梅家新開-的鹽井多半在離雲南最近-的劉家沱,更易受到李、蘭義軍的侵擾。鹽井開鑿不易,且又聽說太平軍揚言,所到之處定將所有鹽井盡皆毀掉,梅貞卿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。看著梅家太太和梅靜因為擔憂站在廊下不敢去睡覺,柳師爺也跟著心裏犯酸……於是,他給梅貞卿出了個主意:早年間,柳師爺有一私塾同窗,現為義軍頭領,若由柳師爺出頭具名求情,再花些銀子,幸許能保住劉家沱無事。情急之下,梅貞卿隻得準許下來…… 夜,人們爭先恐後地湧向富井碼頭,登船時,相互告辭聲,哭爹喊娘聲慌成一片,唯有趙八爺坐在一艘稍大...的船上微笑而去…… 次日,秦日朗找到王正雲商量:朝廷派駱秉章入川,明擺著是對於石達開...的,此仗一旦打起來就非同小可,富井地處川南,又夾在朝廷與太平軍兩者之間,當早做準備。兩人議了一陣,想出一個方法:既然官府靠不上,那就邀富井各大鹽戶共同出資,建一處易守難攻,的寨子,以供危難時居住…… 於是秦日朗、王正雲決定緊急召集眾鹽商量事。 聽說要建一處寨子,鹽商們大多半稱好,但一說到要緊之處,要麼拿不出銀子,要麼還想再觀望觀望……最使王正雲和秦日朗沒想到-的是:張大胖已於昨夜倉促逃離,趙八爺借口出去做生意也搭船而去,李老爺身體欠好躺在家裏動不了,又不肯讓柳青出來替他見人,六大“綱總會幹事”竟然隻到了三位,而身為“幹事”之一的梅貞卿卻對建寨子毫無興趣,他不相信建一處寨子就能招架住義軍-的攻擊,一向對官府懷恨在心...的梅貞卿,到了此時反而相信官府,說隻有靠官府護著,富井能力太平無事……氣得王正雲直頓腳。 梅貞卿白了王正雲一眼,低聲說道:這場戰亂如果真的躲不外去了,到那時能逃則逃,實在逃不了的,也就隻有順應天意了…… 秦、王二人倍感失望。王正雲在扇子壩打出鹵水那天,親眼看見鹽商空前團結之盛景,打心眼裏高興,這才過去幾天,怎麼人心說散就散了呢…… 還是秦日朗想,的開:在山上建寨子究竟是件大事,得慢慢說服人人,隻要我們倆能領頭先幹起來,日後不怕沒人跟上。於是,二人不甘心,又一齊前往李友堂家去碰碰運氣…… 一路上,隨處都是舉家逃難之人…… 沒想到,李友堂沒有裝病,經過昨天的驚嚇,確實起不來了,對秦日朗...的話,他從來都是言聽計從,一聽說要建寨子,便爽快地準許下來。三人一合計,李家田地廣闊,建寨子要用的地由李家出,銀子上頭,秦、王兩家則多出一些…… 李友堂準許入夥,使滿心憋屈...的王正雲臉上終於露出笑容,於是他提議:既然鹽商們能逃則逃能溜則溜,像梅家這樣的大戶,雖不克不及逃又不克不及溜,可又不加入躲了起來,那好,你我三家就將寨子命名為“三家寨”吧。 秦日朗苦笑:此事關係重大,要不要先問問柳青呀……眾人大笑。